第94章 舍利┃你想听个什么样的故事?-《贫僧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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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屋内一片红纱似的血色。

    沈独坐在那棋桌旁,怔怔的看着碗中渐渐变凉的药汁,慢慢才反应过来,那和尚不可能亲自来的,毕竟他留下的是一只死蝴蝶,是他问了个很傻的问题。

    他的手还在抖。

    这时候他心里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对他喊:这药你不需要,摔了它,你需要的不是活着!

    可他又怎么舍得?

    沈独眨了眨眼,几乎就这样泥塑木偶一般捧着药碗坐到夜晚,等那药汁都彻底凉透了,才埋头喝药。

    垂下眼帘的瞬间,那一滴藏久了的泪也滚进了药里。

    他没喝出它的味道来,只觉得跟药混在一起,什么都是苦的。

    这一晚,沈独没有睡着。

    他满脑子都是晚上那一碗药,还有端药过来给他喝的顾昭,以及顾昭这些天来的反应,缜密的思维并没有因为深陷困境、身负重伤就有丝毫懈怠,很快就从蛛丝马迹里穿出了自己需要的线索。

    于是天明他睡着之前,终于是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喝过那一碗据说加了杀生佛舍利的药之后,原本每天端来的药便停了,接下来的几天沈独吐了好几回血,都是紫黑色的毒血。

    吐到第四天才终于吐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在感觉到实力完全恢复到不受百舌毒影响的那一天晚上,沈独终于在顾昭来之前走出了门,跟站在外面廊下不远处的通伯问了几句话。

    “蓬山的船停在哪边?”

    “出了此阁往西北。”

    “天机禅院的善哉,人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犯了戒,关在业塔思过。”

    “成,那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哼,害人精早滚早好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前面都还好好的,到了这最后一句,沈独才忽然发现,自己不喜欢通伯不假,通伯也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啊,而且到了这时候半点也不掩饰。

    他一下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但在这种时候,这种不喜欢又恰恰是他所需要的,于是也不计较了,直接拿着自己两柄剑,摆摆手转身便走了。

    通伯人站在檐下,看着这魔头潇洒至极的背影,一下又想起顾昭这几日在人后的挣扎来,一时竟有些复杂。

    谁对谁错,还真说不清。

    只是没想到,还没等他慨叹上片刻,夕阳下蓬山那一片恢弘的建筑群中竟起了一片喊杀之声!

    “来人!有外敌闯剑阁!”

    “是沈独!”

    “是那个大魔头!快来人,抓住他!”

    通伯整个人猛地一激灵,一时竟没反应过来,不知道沈独逃命就逃命干什么要搞出这么大动静,但仅仅是一闪念间,浑身就冷了下来。

    故意的!

    这魔头绝对是故意的!

    想明白其中关窍的通伯,心里已经把这不识好歹的邪魔骂了个狗血淋头,飞快地冲动栏杆旁往下望去。

    这一时,整个蓬山都被惊动了。

    夕阳艳影下,沈独的身影疾时如闪电,轻时若飞鸿,在屋宇间腾跃,浑然如入无人之境!半点没将大名鼎鼎的蓬山放在眼底!

    顾昭正与门中人在天越楼议事,骤然听得外面声音,已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,待出来一看,不妙的预感便成了现实。

    他飞身而下,直接拦住了沈独的去路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,腹中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得,怒火便已熊熊燃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自然轻而易举就能猜到沈独逃走为什么要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,他就是要整个蓬山的人都知道他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蓬山范围之内,好让蓬山怀疑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。

    如此不管结果如何,都能反将他一军。

    毕竟他沈独是妖魔道上赫赫有名的大魔头,而他顾昭素有蓬山第一仙之名是决计不能与邪魔外道牵扯到一起的。

    所以在这一刻,顾昭的反应没有任何破绽,只提了剑指着沈独,表情森冷沉肃:“沈道主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了。不知此番造访,所为何事?”

    “倒也没有什么,也就是听说你蓬山圣药冰虫很有名,所以借些来用,想来顾少山如此大方该不会拒绝,我就直接拿了。”沈独睁着眼睛说瞎话,还笑看着顾昭,“我还有事要忙,有人要见,冒昧叨扰,便不多留了,告辞。”

    话音一落,人便化作一道魅影,竟是要强行从顾昭面前突围。

    顾昭哪里能轻易放他?

    几乎是在沈独暴起而来的刹那,他腰间那一柄蟾宫剑便转了出来,向沈独点去!

    二人迅速地战成了一团。

    其余所有人哪里又赶得上他们的速度与功力?

    此时此刻便只能看着两道人影在屋宇上腾挪翻转,战得分不清上下,没一会儿便已经到了远处,随后一道深蓝的剑光乍起,便见一身青袍的顾昭如遭重击被撞了出来,跌在剑阁上方的屋脊上,踉跄了几步。

    这个距离,谁也听不清他们是不是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顾昭低头咳了一口血出来。

    沈独便提着剑在另一头冷冷地看着他:“戏演得是真好,便是戏班子里本事最大的戏子见了你恐怕也要自愧不如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疯了吗!”

    顾昭却完全没有听进去,这几日来几乎都没有真正入睡,所以他两眼底下满布着血丝,整个人面上竟透出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偏执与狰狞。

    “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等着要杀你?!”

    多少人等着要杀他?

    沈独根本不需要去算,因为那数字必定是看不到尽头的。更何况,他眼前还有一个凡事必算尽机关的顾昭呢?

    认识五年,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分辨他每句话的真假。

    但眼下也不用在乎了。

    沈独映着天边那绯红的晚霞,将雪鹿剑还鞘,只轻飘飘地看着顾昭,淡淡一笑:“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?”

    话落,人便飘然远去。

    顾昭站在剑阁的高处,压着自己胸前刚与沈独交手时受的轻伤,就这么看着他一路向着蓬山西北停靠着船帆的海边去,面上的怒意与偏执都渐渐褪尽,最终只剩下可怖的平静。

    他知道,沈独也知道。

    在他离开蓬山,不顾一切奔赴天机禅院之时,整个武林都会得知他的行踪,如同当年围剿武圣一般拼尽全力地追赶他,不惜一切代价,要他死在止戈碑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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